【双玄】破釜(一)

*师无渡死后成绝为前提

*故事线地水风,感情线双玄,从黑水假扮花城说起


万缘羁绊何时了,谩昏晓,寸心愁结。

劝英杰。莫教釜破,断绳难接。


第一章

和谢怜通完那道灵,花城心里一招偷梁换柱已然成型,只是除了找师青玄用移魂之法探探虚实,他这一汪草船还欠点东风。哪里去借?他心里也有谱。

八角玲珑骰在掌心一撞,再迈开步子推门出来,花城眼前已是风中猎猎的酒招旗了。

这是皇城最好的酒楼,贵胄子弟的逍遥去处。楼上热闹非凡,不稀奇;几个文士在廊间斗诗,胜负直接提笔计于墙上,效仿旗亭画壁的雅事,不稀奇;要他看,就数二楼窗边那个黑衣服的家伙最稀奇,端坐在一个大酒楼里,手里却端着个茶盏。

他笑吟吟负手上前:“怎么不回你的幽冥水府去?”

那黑袍人眉目冷郁,袖口紧紧地收在腕上,持着茶盏的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抬头瞥花城一眼,道:“我那鬼蜮被你闹成那样,你问我为何不回去?”

花城只当没听见,袖里抖出一柄折扇,反手一展,完整的扇面上三道清风流线。

黑袍人冲他摊开手去,花城却仍只是笑。见状,那人便收回手来:“说吧,何事?”

花城一拂衣摆,旋身在他对面坐下,把皇城人阵与天庭变数尽数说给他听。这黑水沉舟贺玄,虽然心思繁复,冷面如霜,但说一不二,行事果决,因此他还算乐意跟他打交道。听罢,贺玄又伸出手来讨那扇子,那即是答应了替他守住人阵。

花城将折扇一合,递至对面那人掌心。

贺玄挑眉问道:“还有一把呢?”

“那把还在鬼市,等事成之后自己去取。”

“为了这点芝麻大的事,你扣下我的水师扇?”

花城心想这人脸皮也厚,快能赶上自己的,分明他杀人夺扇,现在就成了他的水师扇。他翘着腿把玩自己发梢上那颗殷红的珠子,不屑道:“说什么扣,小人之心。另外那把扇子闹腾得厉害,修起来费了些功夫。我看你最好也当心,想想那玩意儿为什么这么不安分。”

“你想说什么?”贺玄放下茶盏。

“我不想说什么,也没空跟你多说。”花城说话说得有些渴了,顺手取过一个酒碗,倒了些贺玄壶里的茶水,送进嘴里却又全吐出来——凉的。他无可奈何道:“你又不喝酒,来这儿做什么?”

贺玄不为所动,道:“你又不是很闲,管我做什么?”

“我怕你心有顾忌,不能好好替我守那人阵。”花城将那酒碗里的茶水往楼外一泼。

“哼。我孑然一身,门殚户尽,还能有什么顾忌。”

“你怕那人是死了,所以才从没来这儿喝酒。”

贺玄扯起嘴角冷笑:“我只怕他死得太痛快。”

花城听着酒楼门口的一阵骚乱,笑而不答。他要去天上接他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地上的事可都得安排得明明白白。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想付得起半坛酒你怕是得剁只手留下!”店小二在楼下高声斥道,想将三五个上门的乞丐拦在门外。其中一个乞丐忿忿不平道:“狗眼看人低!我们是正经带了钱来买酒的……”店小二本就不信,又被骂作是狗,两人骂骂咧咧推搡起来。

另一个乞丐心里不踏实,偷偷问中间那个瘸腿的:“老风,咱们是真有钱,对吧?”

那瘸腿乞丐好像手也只有一只使得上劲,单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摸出东西,边摸边安慰旁人:“有,当然是真有啦,那血雨探花,钱这件事情上不诓人的!”终于给他摸出三锭银子来。

众人登时有了底气,推开拦路的小二,拥着那瘸腿乞丐走上楼来。有人问道:“老风,我早就想问,你们这群朋友,怎么名字都四个字四个字的。那红衣服的叫血雨探花,那白衣服的叫太子殿下,那你叫什么? 你一定也有个诨号吧!”

中间那人想解释太子殿下不是诨号,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苦笑道:“别提啦!”

贺玄见到那瘸腿乞丐,又听得众人口中所言,狠狠剜花城一眼,道:“走。”

花城施施然起身:“我是该走了,你急什么。”

贺玄懒得理他,翻过雕栏飞身离去,衣角银亮的水波暗纹只微光一晃,就和黑衣一道融入夜色之中。

花城看得直摇头——不来又要等,来了又要躲,没救。他心想反正人也见到了,而且看这样子,若是在人阵相见,也不至于血溅当场。于是在酒桌上留下几粒碎银,骰子一丢,开了缩地千里便上天去了。



那日起,人阵旁便多了个不苟言笑的“花城”。

酒楼里他第一眼便看出,那瘸腿乞丐就是被他扔下皇城的师青玄。他扮作地师明仪百年,几乎与这人日日相对,形影不离,若是还像谢怜那样,需要旁人说出一个“风”字提醒,这百年光阴可真算是全喂了狗。不过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他要用是否认出师青玄来度量这百年是否虚掷,毕竟如果从初衷说起,他这百年可算是功德圆满,不仅将那上天庭摸了个底儿掉,还亲手取了水师无渡的项上人头。

他眼见着师青玄将那三锭银子买回来的好酒分与一众人喝,每人也就舔了个碗底。分酒那人蓬头垢面,看起来却神采飞扬:“各位,这秋露白名不虚传吧!我可真喝过不少美酒佳酿,我都觉得它能排得上号啊!”他这得了好东西便要与众人分享的毛病,都成了这幅落魄样子,也没好个干净。贺玄心下冷笑,直道是这些人连饱饭都吃不上两口,哪能分出酒的好坏。

这些乞丐确实分不出好坏,可师青玄向来热情直爽,待人宽厚,既能拿主意,又从不藏私,早就成了这群人里一呼百应的人物,大家纷纷响应道:“好喝,好喝!”就算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也挖空心思把这酒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贺玄见不得这副光景,快步远离熙攘的人群。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眼前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间乞儿,他竟无端觉得与旧忆里的上天庭有几分相似。

他既然放了师青玄,便是已打定注意不取他的性命。只是他与师无渡血海深仇,师青玄也实在算不得无辜,这样一个人天天在眼前晃着,搅得他心烦气躁。他只盼花城早日把谢怜接回来,他好早日结束这煎熬,之后和师青玄老死不相往来。

可花城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茬,除了他那位哥哥,还体恤过谁呢?他救得谢怜回来,还带回个君吾的魔火巨人。激斗之中那巨人身上熔岩碎石流星雨般往下砸落,他却也不收拾,仗着自己承黑水一诺,站在云端抱手旁观。

贺玄心中不快,但既然已经答应花城守住人阵,他自会信守诺言。他是因私怨成绝,从不愿过多插手三界纷争,现在连个假扮地师寻仇的由头也没有了,更是觉得他们神仙的事情都活该自己解决。这人阵中,不也正好有个现成的神仙吗?

他飞身从人阵里拎出师青玄,师青玄抬头便叽里哇啦叫他花城主。分明是他自己化了形,可师青玄这样叫他,却还是让他气结,也许是新仇旧恨一并算上了——这人就从来没把他给叫对过。

他狠狠冲师青玄的左肩轰出一掌,灌他以法力,一甩手又扔了样东西过去。

师青玄不假思索扬手便接,接到手定睛一看,猛地一震。

这柄折扇是他数百年随身之物,不用展开他也认得。他转头望去,那几步之外的“花城”却只一脸淡漠。他心里想着幽冥水府神坛边被撕毁的两柄扇子,发狂的黑水沉舟和滚在一旁的兄长头颅,可眼前却已是漫天熊熊燃烧的流星碎石,容不得他再多犹疑。星雨灼浪之中他反手将那风师扇一扬,狂风如卧龙腾天,扶摇直上,将急急坠落的碎石尽数卷入风眼,与天际残云一道散去了皇城四郊。

地上的众乞儿瞠目结舌,他们连富人行善都没见过,更别说神仙显灵,登时七嘴八舌闹了起来,要不是手上还牵着人阵,非得拥上来把师青玄埋了不可。师青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神游天外,胡乱应答着。

贺玄见天上裴茗雨师等人已至,转身便走了。回首间只见他给师青玄渡的法力被那一扇子扇得所剩无几,那人又手忙脚乱地指挥众人伺候起君吾的食尸鼠来,也实在顾不得来追他了。


贺玄褪去身上的花城皮相,却也一时不知该去哪里。

酒楼自是再不用去了,答应花城的事既已办成,不如去鬼市取走那水师扇吧。鬼市距皇城本也不远,他便省了缩地千里,信步而去。

背后皇城上空又是数声刀剑相击的巨响,震耳欲聋,贺玄却充耳不闻。

他本就是这么薄情的人,即使旧日里扮作地师与师青玄来人间办差,他也向来只管斩奸除恶,完事便撒手离去,其他一切都是师青玄来收拾。待师青玄善了后再追上他,保准要抱怨两句:“明兄,你怎么走这么快,也就是我能御风,不然可都追不上了。”

那女相风师的嗔怪模样如在眼前,只是如今确实是追不上了。

他脚下不停,爬满火烧云的天际线上很快出现了一座石桥,踏过这座石桥,就要进入花城的鬼市了。

他再往前几步,只见桥头又出现一人,一道癯瘦人影几乎要被吞没在身后的血色残阳里,好似是不甘心就此被吞没了,长风扬起他的素衣白袍,一对广袖在风中飘扬。

贺玄眼见那人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这背影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每逢上天庭议事,他恨不能用视线将其戳出两个血窟窿的背影,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桥上那人似乎也有所感,傲然回过头来,如同一场噩梦成真。

贺玄恨得快要将牙咬碎:“师、无、渡——!”

桥头的师无渡面色苍白如纸,眉心比过去多了几分沉郁。他见来人是贺玄,面上掠过一丝狰狞的喜色:“黑水玄鬼,冤家路窄!”他两掌急速捏起一个字诀,背后黑云涌动,石桥下的河水翻转而上,六道水箭带着破风之声袭向贺玄。

贺玄冷笑,一道玄黑身影逆空而上,足尖在水箭上一点,不退反进,欺身向前。他见师无渡掌间字诀之上阴气盘旋,戏谑道:“水横天,看来你也成了这阴沟里的鬼了,滋味如何?”

“也?”师无渡身形飞转,避过贺玄带着森然鬼气的五指,苍白的脸上仍是一派张狂睥睨之情,“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和我相提并论?神官如何,厉鬼如何?三界之内,我自横行!”

贺玄厉声道:“狂妄!”他反手一掌,掌风拂过,鬼气成刃,生生划断了师无渡一面广袖,露出一只臂膀来。

师无渡两臂一振,飞身后退。

他生前本也不是武神,上天入地横行无阻靠的是一身纵水之术,但他既然碰上的是贺玄,就不可能退却。一是二人深仇大恨,二是他感知水师扇躁动,千里之外赶来鬼市,本来也不只是为了那两把扇子。风水二师的宝扇是他亲手所铸,丢了再铸便是!只是因为个中原因,他必须循着扇子来找这黑水玄鬼。现在贺玄近在眼前,他不可能再让他跑了去。

师无渡掌心字诀一换,不只是石桥下的河水,百川竟都从四面八方天上天下奔流而来,一时间倒卷流云,白浪滔天!

贺玄二指一并,以法力在身边画地为界,任师无渡引来的滔天之水在他法力场外澎湃,面上毫无惧意,却也不全力反击。

贺玄向来行事缜密,清醒自持。这鬼市外的石桥河本就是阴阳分界。地上人河,地下冥河,两界冲撞,动荡不堪。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打破这分界处的脆弱屏障,二鬼落下冥河,谁也讨不了好。师无渡既已化鬼,他心里便明白这人是为何而来,只要一朝不让他得手,他就还有无数机会取他狗命。

贺玄负手立于巨浪翻涌之中唯一一处宁静的阵眼,冷声问道:“水横天,还没有认骨吧?”

师无渡目光一凛,道:“那又如何,难道那骨头不全,你就能伤我分毫?”

贺玄目露凶光:“我既杀得了你第一次!就能杀你千次万次!”

听了他这话,师无渡又忆起水牢之辱,以及他对师青玄所作所为,脸上表情愈发骇人。他掌间阴气大盛,字诀飞转,汹涌的潮水浪墙愈发高涨。石桥那头是鬼市中灯火通明,这头已是残阳下一片汪洋大海。突然远处崖岸上有人唤道:“……哥——!”师无渡闻声大震,抬眼便对上远处师青玄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那眼中泪珠还断了线似的落。

原来是师青玄还是追着贺玄来了,身后还跟着裴茗。裴茗和灵文水师这三毒瘤虚与委蛇同流合污了数百年,倒也弄出些真交情来。师青玄虽然天天找他的茬,但毕竟是师无渡身死之后唯一惦记的血亲,他总不能放着他肉体凡胎一个人去追那黑水玄鬼,便也跟了来。

两人远远听见潮声就觉得诧异,来到岸边看到眼前这壮阔景象,均是大惊。

师青玄是又惊喜,又害怕,喜的是兄长还魂,怕的是他又和贺玄大打出手,而自己的无奈与无措却和在幽冥水府时如出一辙。

裴茗再见师无渡是既觉得惊诧,又觉得哗然,心里百味杂陈。他在这世上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他这水师兄更傲的人了,因为他确实有通天的本事。他做神仙时,整个上天庭除了君吾,就只有他一人扛到了第三道天劫。现在他就算是做了鬼,都覆手成海,搞得日月无光。可他裴茗毕竟是上天庭明光殿的裴将军,哪能为这事高兴呢?

裴茗看着眼前这片汪洋浩荡无涯,只觉得谁要是想从这水域中逃脱,怕是如同蛾鸟越洋,蚍蜉渡海,枉费功夫。他心下已然明白,戚容那青灯夜游怕是再无法在四害之中浑水摸鱼了。铜炉不过是一记催化,谁说厉鬼成绝非要靠铜炉呢?四大鬼王千百年来虚席以待的第四席,现如今可算是水落石出。

他望着这白水汤汤,胸中只余下四个字铮然作响。

——沧海无渡。




- 待续 -


下一章


写这个就是想写写水老师爽一爽

也给双玄构造一下HE的可能……希望是个修破釜,接断绳的故事



虽然说破釜沉舟,但不看《沉舟》也没关系,和破釜只是点情感发展的渊源,不影响理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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