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皓] 杭州
全职 / 2018
“我一点也不担心。队长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胜利，所以对失败也比任何人更为感到羞耻。只要到了该比赛的时候，他依旧会是那个不畏一切追求胜利的人，我坚信这一点。”
事后唐昊是看过那段录像的，呼啸大比分输给皇风之后，刘皓替他发言的那段。
只是他年纪轻，还体会不到捅了娄子有个靠谱的人善后的好处，也还没习惯被别人代表，对着无数个媒体镜头去重述他的“求胜欲”和“羞耻”。本来年轻人大多也看不上“圆滑”，所以除了技术还过得去之外，他没多喜欢刘皓。这顿酒，他本来也不想来的。
他们来北京打客场比赛，险胜义斩，刘皓叫他出来喝一顿庆功酒。
打义斩这个二世祖攒起来的队伍只打了六比四，唐昊不觉得这比前几场连败能好到哪去，何况外面刮风就像在刮刀子。但呼啸老板先前训过他一顿，说只会打1v1不行，要和副队长一起把队伍带好。比赛他也想赢，队伍他也想带好，可他肠子太直，摸不着门路。他看刘皓像是个能摸着门路的人。
刘皓确实是个各方面很能摸着门路的人，他带唐昊七拐八拐地穿进个胡同里的酒吧。
他推开酒吧的木门，给唐昊撩着门帘儿：“唐队，快进来。”
唐昊比他还小两岁，但刘皓从不在乎在地位高的人面前伏低做小，这也是唐昊欣赏不来的部分。他的人，他都希望像他一样把脊梁打直。
这地方没人招呼客人，客人招呼客人。唐昊挺拔精瘦，脸也不赖，刘皓也长得斯文，刚走进院里就有姑娘上来搭话，问是第一次来吗，要不要推荐点酒喝。刘皓和颜悦色地打发了她们，他没忘记这是顿队长和副队长之间的庆功酒。
院里一整排的冰柜，冰柜里全是罐装啤酒。
“唐队，想喝啤酒还是洋酒？”
唐昊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他在昆明待的时间长，啤酒常喝的就风花雪月，这柜子里的洋文罐子他都叫不上名字。另外北京这天气太冷了，风飕飕地往脖子里灌，所以他们南方人越到赛季后头越不愿意上北京来打比赛。
“……洋酒吧。”
“那你可有福了。”刘皓神秘地笑。
“这是个北京朋友介绍给我的地方。”
两人走进屋里，实木的吧台。酒单很特殊，没有什么长岛冰茶莫吉托，娟秀的小楷列着，苏堤春晓，平湖秋月，虎跑梦泉，断桥残雪。这地方是他以前来北京打客场的时候王杰希介绍的，那时候他还在嘉世。他知道唐昊忌惮王杰希，忌惮今年全明星比赛被王杰希用魔术师打法打爆的事，所以他不提王杰希，只说是北京朋友，对这点分寸的拿捏连他自己都很满意。
他是想在呼啸长久待下去的，被嘉世扫地出门之后他在雷霆蛰伏一年，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衬得上自己的庙子。所以即使他也怕北京风里的刀子，他还是想多和这个年轻的队长拉拉关系，他想年轻人总是喜欢新奇玩意儿的，唐昊总归也不例外。
“这地方还挺有意思的。”
听见唐昊的点评，刘皓喜上眉梢：“这儿的老板也是个杭州人。”
但唐昊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另起一个：“今天的记者会，你又把我夸了一通。”
唐昊生了副怒相，没有表情的时候就像在生气。刘皓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不吱声等他的下文。唐昊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紧跟着就说：“你说说我今天哪里打得有问题。”
刘皓笑眯眯地回答：“我不是夸，我说的都是事实，今天单人赛那一分就是唐队拿下的。听说团队赛背后还有叶修指导战术，咱们还是拿下了，说明咱们队伍是有绝对的实力的。”叶修似乎来和斩楼兰商量什么合作，正巧在北京待两天，团队赛就参谋了两下子。这事儿刘皓也是后来知道的，否则赢了团队赛他怎么说也要去义斩的备战室显显威风。
唐昊皱眉头：“我让你说说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皓接着说：“咱们能单打独斗的战力都还年轻，老人都在控场和辅助位。小赵、郭阳，都是很有实力的，可是一旦像今天这样被人家研究透了打，经验上就短一截。当然，咱们的团战这回是因为实力碾压，其实还是要好好磨合的。”
“对。”唐昊拧着眉接过酒保手里的酒杯，“我们都希望你成为呼啸的江波涛。”
呵呵，江波涛，那你以为你是呼啸的周泽楷吗？
当然这话刘皓是不会说出口的。就像他从来没告诉过第二个人，他不觉得江波涛有媒体吹得那么厉害，他甚至一直觉得江波涛还没有他厉害，只是生得正逢其时，进了轮回的门，成了周泽楷的影卫。要是江波涛这个坑让给他，他能做得远比江波涛更好。唐昊这小孩儿，他也不是真看得上，觉得毛头小子空有一腔责任感和冲劲，没什么想法，以后呼啸还是要他来做主的。
但他接过他点的酒，脸上还是挂着一样的笑，他说：“是是，我肯定努力。”
酒保用毛巾轻轻地擦手，介绍他们两杯酒的名字：“吴山天风，虎跑梦泉。”
刘皓冲酒保点头，转头又朝着唐昊：“还是南方人雅致吧，人家说中国人喝酒，一年能喝掉一个西湖。”
“下一场就要去杭州打了，去你的老家。”
刘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三两下又把话题拉回比赛来，没法儿聊。
“是啊，我挺久没回杭州了。有机会可以带队里的人去湖边转转，我当免费导游。”
“看看兴欣可能选什么图，给我列个表吧。”
还好唐昊没有真让他带队伍一起去西湖转转，刘皓看着手里这杯虎跑梦泉有点发怔。
他在杭州待了够久了，光职业联赛都打了四年，每次打客场热身的时候想放松，闭上眼就是萧山体育馆。免费导游他自然是当过的，刚打职业那年，没少带着队伍里的人在西湖三堤上溜达。他还记得年少不经事的自己，掉书袋子也要冲着队里最漂亮的那个，摇头晃脑背两句“定慧禅寺少云烟，南岳双虎跑翠岩”。姑娘回过头来笑：“别背啦，这上面都写着呢。”
他脑海里一会儿是稚气未脱的苏沐橙一双笑弯了的眼睛，一会儿是苏沐橙游戏里的枪炮师黑洞洞的炮口，她的枪炮师有着一张和她本人一模一样的脸，她开口说：“我可不像某人一样舍不得浪费时间在意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
谁本来就想当个招人恨的人呢？
其实杭州他早就不想再回去了。
无巧不成书。刘皓正想到这里，就听到门外院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其实也不能算巧，只是他恰好选择性忘记了，王杰希从来都跟他没什么私交，这地方本就是王杰希介绍给叶修的，顺带介绍给了那时的整个嘉世，那时候他和那支队伍还不分你我。
“本来该我来介绍地方，反倒成了客人了！”人没看见，义斩队长楼冠宁的笑声先进来了。
楼冠宁推开门，跟着进来的是一个散漫的黑发男人，两手插兜，浑身上下写着没劲。
“谁介绍不要紧，你把账结了就行了。”是叶修。
楼冠宁又是一阵爽朗的笑，他和叶修是有些真交情的。
刘皓绷紧了所有的弦，他就像被上了发条一样迎上去。唐昊觉得挺纳闷，这些上门寻衅的事情通常都是他的活儿，他不知道刘皓和叶修的那些纠葛，自然也就不知道叶修到底何德何能，让自己这个副队长随时保持的圆滑世故一下子倾塌，变成了一个像他一样的刺儿头。
“瞧瞧这是谁啊，叶哥！”刘皓脸上的表情是唐昊没见过的浮夸。
叶修抬头撇他一眼，淡淡地说：“哦，这么巧的啊？”随即又转头向着楼冠宁，“小楼，你还不认识吧，介绍一下，以前嘉世的，现在在呼啸，刘皓。”
刘皓咬牙切齿，他虽然圈内算不上一线大神，但职业联赛打了这么久，正副队长全都当过，也是进了网吧拿掉口罩会造成小面积瘫痪的主，何况今天才打过比赛，楼冠宁不可能不认识自己。他不管叶修什么意思，听在他耳朵里总是带刺。
“叶哥这笑话讲的，今天才打过比赛，还能不认识吗？”
楼冠宁打着哈哈：“那可不，叶神开玩笑呢，这我能不认识嘛。”
“今天打得不错啊，义斩。”刘皓拿出他呼啸副队长的做派来。
“过奖过奖了，我们还得努力哪！”
“就是这团队战，听说是叶哥指导过的，怎么三两下就打穿了，叶哥水平退步了啊！”话里的揶揄就直接摆在面儿上。
楼冠宁看了眼叶修，正想说点什么给他解围，叶修自己接过了话头：“你们这各打各的打法，还真当自己是个战术了，还能打得过谁，蓝雨？霸图？还是我们兴欣？”
楼冠宁汗颜，叶秋大神说起游戏的事来还是这么不留情面。他眼下之意就是呼啸现在没有战术，全靠个人能力一盯一来打团战，也就吃吃义斩这种弱队。但他也不恼，毕竟这就是事实。好战术是有的，他们单兵能力太弱，发挥不出来，才被唐昊铁拳打穿。
“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打。”
唐昊冷不丁开口，叶修和楼冠宁才发现刘皓后头的吧台边还坐着个人，呼啸这个年轻队长比赛里是个暴脾气，没想到生活里也是这么副随时要拉起来干架的样子。
刘皓有了人撑腰，气势更长：“各打各怎么不是战术？对症下药罢了！”
叶修玩味地问唐昊：“他以后就给你们当军师了？”
刘皓憋着一股气等他后面还能讲出点什么垃圾话，楼冠宁背后又钻出个脑袋：“我认得他！他还是懂点战术的，这个金牛座！”
刘皓心想谁这么识货，定睛一看却是那个游戏ID叫包子入侵的家伙，顿时没了兴致。包子从楼冠宁背后钻出来，嘴上跑火车：“这人使的绊子都挺难搞的！”
唐昊皱皱眉头：“使什么绊子？”
“这人不就是老爱暗地里搞我们的那个？”包子记得的是新区刷副本记录的事，但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难免变了味。圈子就这么点大，闲言碎语不少，老嘉世是怎么回事，什么版本的都有。本来唐昊这种性子，不管外面传得多悬，他也就听一耳朵。可是现在当事人都在自己眼前演一出冤有头债有主的真人情景剧了，他总不能视而不见。
“包子。”叶修示意他闭嘴。
刘皓气得发笑：“你以为他在嘉世那几年给我使的绊子少吗？”
他想叶修抬起头来问他，我给你使什么绊子了？这样他能把他心里那些自以为的怨恨全部都倒在他面前倒个干净，他已经没工夫来介意唐昊还在后面看着了，他只想倒个干净。
楼冠宁背后有个小弟挤上来，在楼冠宁和叶修耳边说了两句，意思有人把他们认出来了，最好是换个地方。叶修抬起眼睛撇了站在门廊里的刘皓一眼，说：“你自己别给自己使绊子就好了。多把和唐昊打配合的那两套练练，那两套还不错。”说罢就和背后一群人转身走了。
刘皓站在原地攒紧了拳头，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叶修又给他留下了他最恶心的东西，这居高临下的“指点”。
他就像个被充到极限的气球，只等着一针扎破，却久久等不来那针，他的那点心气一丝丝地往外漏，让他从里到外都凉了个透。
他知道叶修看不上他，甚至不屑于对付他，可是每当叶修再向他展示一次正人君子般的以德报怨，他对叶修的恨就再多一分。他不需要谅解和温情，他最愿意看到的是叶修被他逼得失去理性，大家撕破脸皮，分别用最丑恶的嘴脸斗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减少伤亡。这样才能昭示大家其实都是人，大家其实都一样，没有什么高风亮节，没有什么唯一的小人。这样他才能把自己从这堆龌龊事的泥淖里往外拔出来一点，不至于溺死在里面。
“你背地里整他了？”唐昊扬声直接问他，他就是这样，从来不管是不是合适。
刘皓背对着唐昊深深吸了几口气，脸上备好笑转过脸去：“唐队，别听他们瞎说。”
“下流手段我看不上，你和他有什么仇怨，下一场直接场上打单挑，行不行？”
刘皓脸上还是挂着笑，能看出有些勉强，他试图继续安抚唐昊：“唐队，我去打叶修的那场1v1，咱们赢不了比赛，这个咱们是试过的。”
“你怕他？呼啸这个新队伍只能往前，不能怕。”
“我不怕他，唐队，我不怕他。”刘皓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唐昊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不和他这么论输赢，我和他较劲对队伍没意义。”
唐昊一双凛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刘皓：“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够想赢。”
去他妈的不够想赢！刘皓终于失去最后一点耐性。
“唐昊，你冷静点成吗？你不用逼我，队伍现在的问题不是我这点破事！”
唐昊也是个牛脾气，拍桌子就把话给顶回去：“下一场首发和叶修打单挑，打不打？”
刘皓直直地看回去，他仿佛能听到心里的气球漏气的声音，他回答唐昊：“打不了。”
唐昊撂下杯子便走了，留下刘皓一个人，显得有些凄凉。
他要是不够想赢，他何必去使这些手段，背这些道德的镣铐，全都是因为他太想赢了。他钻进了牛角尖，自己也能看出些端倪。
他刘皓多会为自己谋出路啊，这些年却非要待在嘉世累死累活地去扳倒叶修，自己出来谋个转会机会，难道比这更难吗？有时候他都觉得杭州就像有一道障，他就这么生生被困在里面，被杭州，被嘉世，被萧山体育馆。实际上他是被什么困住，他也不是不明白。他是在嘉世王朝的巅峰时期走上这条路的，心里的神位上坐着谁不言自明。他不惜做招人恨的事，成了招人恨的人，用毫无形象的小人做派拖着那人，拽着那人，到底也没能把那人从他心里的神龛上拉下来，或许这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败。
算了，也许马上就全他妈解脱了。
他已经打了五年荣耀了，又和呼啸续了两年的合同。这下得罪了唐昊，估计又是两年蹉跎。一个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能有几年，七年下来，他这条路已经几乎看得到头了。
走进酒馆时他的心里还是踌躇满志，他妈的不知道究竟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
刘皓自暴自弃地又灌了自己两口酒。
看他只身一人，一个女人捧着杯子过来搭讪，人往他身边一靠，软语问他要不要喝两杯。他其实没这个心情，只是看着女人雪白的胸前锁骨链上一个精致的雷峰塔，鬼使神差地，他就随口说行啊。
唐昊的境况也没好到哪去。一个运气处于均值水平的正常人在夜里的工体北都别想打到车，何况唐昊。他顶着一脑袋的愠怒在附近瞎逛，看街上的男男女女在冷风里闷着头疾走，然后钻进不同的门里去嬉笑。
他运气坏，所以好死不死他又看到刘皓，被女人架着走进楼里的烂醉如泥的刘皓。
唐昊两眼一抬，汉庭。
他心里不知道是哪来的无名火，他自己归因于可能是他打从心底里看不上刘皓，圆滑世故也就罢了，还暗地里构陷别人。但他又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不掉头就走，他想起刘皓在镜头前文质彬彬的样子，近乎完美的语气说着“我坚信队长他……”，再想想他瘫在女人身上走路都不利索的样子——简直像一只醉狗！唐昊怒从中来。
他又想赶紧离开，眼不见心不烦，又想上去给他两拳泻泻这心里的邪火，矛盾之间唐昊的脚就像被筑在这水泥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架着刘皓的漂亮女人开了房，把刘皓抵在楼梯间的墙上，腾出手来发了条信息。微妙的是站在唐昊这条巷子那头树下面的男人手机屏立马就亮了，他本来也玩着手机正等消息。他瞅了眼手里的屏幕，冲面前穿皮夹克的另一个男人动了动嘴，说了什么听不清。唐昊皱了皱眉头，他有时候有种野兽一样的直觉。
过了一会儿，拿手机的男人那又来了条消息，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飞快地就往汉庭楼里去了，也没开房，也没问什么，直直地就上了楼。唐昊后背一凉，几个箭步冲到前台，拍着桌子吼道：“刚才那个女的架着个喝醉的男的，几号房？！”
他是昆大丽泥塘子里打滚长大的崽子，酒吧街烟托酒托玉石托什么都见过。他是登时就想明白了——刘皓这是遇上仙人跳了。
他觉得刘皓都喝成那样了，几乎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破财是肯定的，好在他不是个和人鱼死网破的性格。但唐昊确实是没料到他踹门进去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光景——刘皓半边身子还跌在床上站不起来，手上却正和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抢什么东西死攒着不放，两只眼睛通红，眼看两人就快要打起来了。
唐昊的怒火烧得他太阳穴都疼：“你他妈脑子还清醒吗？动手？！你手不要了吗？”
皮夹克被唐昊这个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惊着了，手上的劲儿一松，两人正抢的东西迅速落回刘皓手里，反作用力让刘皓整个人跌回床上。
他们也是没想到，刚开始明明出奇的顺利，还觉得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果然性子也怯懦，去他大衣里摸钱包的时候他几乎都不带反抗的，给他酒里下的好东西可算是浪费了。结果刚从他钱包里摸出个小卡片，床上这人就疯了似的来抢，一副命都不要的样子。
收消息的那个男人冲着唐昊掏出了把水果刀：“这人灌我妹子喝酒，想睡我妹子，怎么着？亏我们来得及时，他还不该赔点钱！”
唐昊这人从来不带怕的：“仙人跳就仙人跳，唬谁呢？我警都报完了，咱们走着瞧？”
皮夹克有点慌神，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再顶两句：“他差点睡了我妹子，我们替她讨个公道，条子还管这家长里短吗？”
唐昊冷冷地说：“你等条子来了，不就知道了。”
缩在两人后面的女人打了退堂鼓，揪着皮夹克的袖子劝了两句，三人还是打算先溜，拿刀的男人路过唐昊，恶声恶气地留了句：“你小子别再让我碰见！”
唐昊无动于衷，等三人出了房门便蹲下来恶狠狠地扒拉刘皓，看看是否伤了手，才发现他手里攥的是张荣耀账号卡，签名栏里规规整整四个字，暗无天日。他的口气一下子软了几分：“他们给你下东西了？”
刘皓倔脾气上来了，打开唐昊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你别管我，你不是看不上我吗？”
唐昊抱着手，看眼前这个还大自己两岁的男人撒小孩子脾气：“我是看不上你，你可真是说对了。”他觉得眼前这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刘皓起码还要和他怼上三百回合，这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没想到刘皓又立马认了怂。不能用逻辑推断一个醉鬼。
“不不不，唐昊，唐队，你别……”刘皓断断续续地说，“你别看不上我，你能让我继续打吗？我是真的有能耐的，我还想继续打……”
酒劲儿和药劲儿混在一起应该非常痛苦，大量的生理眼泪顺着刘皓的下颌骨打湿了他的衬衫领口。他现在极度的脆弱，几乎没有尊严。
他看见那个揣着刀的男人掏出他魔剑士账号卡的时候，整个人控制不住战栗，他顶着巨大的身体不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把那张账号卡抓在手里。那一刹那他脑子里很多东西，盘根错节搅在一起，有全明星名单上自己的名字，有他烈焰波动剑掩护下冲进敌阵的唐三打的剪影。所有的线头却都在一个地方，他觉得还不能就这么算了，还不能就这么解脱，虽然他自作自受给自己加的包袱已经背了很多，很重，可走上这条路他想要的东西还没实现几个。
唐昊恶狠狠地拽他的胳膊：“起来！现在你这些破事我都知道了，别这副废人样子，明天先跟我回南京去训练，你从头来过！”
这宽慰人的话幼稚得可笑。刘皓也觉得自己一定是醉狠了，竟然还是接收到了唐昊宽慰的信号。毕竟他曾经以为只有在一个没人知道他任何事的地方，才能从头再来过。
刘皓自己几乎使不上力，唐昊对怎么把眼前这个男人架起来有点没找到方法。他打从心底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个老妈子一样在这儿处理这个醉鬼，他还不想承认他一身硬骨头，耳根子却软，好像已经有点习惯刘皓好整以暇地站在镜头前表扬他，说一些劳什子的“我坚信”。他只能蹲在床边讲一些他不擅长讲的话，试图让刘皓从崩溃中恢复：“不准再搞那些邪门歪道，之后打兴欣，叶修我负责打爆。”
刘皓是个精于世故的明白人，他本该既不信唐昊能马上打爆叶修，又不该信他话里的温情。可他在这一刻忍不住去信，不知道是这加了料的虎跑梦泉太猛，还是眼前唐昊的脸太年轻，年轻到就像第一次站在杭州嘉世俱乐部门口的自己一样，还说不出一句假话。
他本来最擅长两件事，一件是说别人想听的话，一件是听别人话里的意思。现在他听出了唐昊话里的意思，却难以说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抚这个蹲在床边的煞神。
他无法组织起自己的语言，他坐在床上泣不成声。
FIN
后话，
突然即兴输出的由头是亲友安利了这个cp，也读到了几个厉害作者的作品 ，包括树欲静而风不止，包括孤掌难鸣，读了不一样的人心里不一样的角色，也发觉刘皓这个角色其实是有纵深的，很有意思。
